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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历练

Chapter 35.历练

(The testing of your faith develops perseverance.)

(信心经过试验就生忍耐。)

“未来无法想象,当你变成你从前厌恶而不敢想象的样子之后,你会同情那些跟你一样的人吗?”

“有的时候是。”我说。“活下去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期间有些事情……会在一瞬间忘记是非善恶的观念。”

山高水冷,夏尽之后气温在高处变得能冻僵骨髓,十二月一般的深寒。虽然比不上雪山,但主峰的寒冷冻僵一面湖实在是轻而易举。如同黑木崖最高处那面冰湖一样。我跟左冷禅踩在冰面上,持剑相对,彼此裹了嵩山的修炼服,皮革厚实坚硬,手腕上绑了精钢打造的护腕——前几日拿来的那柄左依依用的剑太过邪门,我们两个手里只是普通的铁剑。他慢慢将剑尖扬起,一招攻来。

这样的苦修其实并不适合一个女的,但是我并没有反感或者拒绝,大概是真的需要一些能够清醒神经的东西。更何况这和东方不败教我武功的时候不一样,葵花宝典毕竟是内功,剑法自然及不上,更何况姐姐教我外功招数的时候都是估计把速度放慢了十倍不止的,而左冷禅的出手严肃到真的在跟人过招一样。我弯腰闪过这一剑,剑刃擦过手甲发出让人齿酸的声音。

我迅速后退两步对着他,他只是淡漠的看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野不要专注敌人的剑。”

我深呼吸一口气。这柄剑有些重,急冲两步侧劈左冷禅,他的步伐在一瞬间滑开,转眼又是三招,碰撞时几乎要火花。“武功靠的是耐心和矫捷的伸手,至于随意而为或者无招胜有招只是高手的窍门,对你来说只需要忘记。”

“既然是敌人就不能畏惧攻击,表情和眼神都不行,你不能让敌人把你当成凡人。”

嵩山剑法有内八路外九路之称,十七路长短快慢的剑法应有尽有。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太用过自己学成的武功,所以这些根本就学不全,只能见招拆招。但是左冷禅的剑法已经收发自如,在闪避我的攻击的同时还能点到为止,说是高深莫测也不为过。姐姐的武功已臻化境自然是比不得——东方不败那样的速度几乎已经超越了视力所及,而左冷禅作为五岳剑法最高者我还是能勉强看清速度,便是内功的差距。

我头发绑了起来,黑色的发带绷紧软盔,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东洋忍者一样。大概不会太好看,但是确实不影响速度。我转身一剑刺出,被他更快的伸手直接用手甲挡开,转身从上至下一斩力道非常大,我横剑格挡的时候脚下的冰面都在颤抖,他看着我,走回几步开外。

“从小的孤苦伶仃不是理由。”他背对着我说。“旁人对你如何都不是理由。”

那语气非常熟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学校里那些的道貌岸然的人苍蝇一般的教诲。我的火气瞬间就膨胀起来,站起身来向他后颈劈过去,他转身肘击,剑都没有拔,手甲直接挡住我的剑。上面的倒刺卡住剑锋。

我拽不动,力量差的太远。他看着我,接着说。“软弱才是理由,旁人无法改变你,只有你自己可以。”

他再一震,我手里一麻剑就飞了好远,掉在十几步外的冰面上。我咬着牙双手疾探,两只手的手甲倒刺反过来牢牢制住他的剑,尽力一推。冰面太滑,竟然把他逼退了几步。他侧头闪过我好几拳,手甲的刀刃擦过鬓边。我却忽略了防守下盘,被一脚踢中关节跪地,他一个非常熟练的大擒拿手把我放倒在冰面上。“你不能改变你不敢面对的过去。”

“那不一样!你不了解我。”我手撑着冰面爬起来,他又走远几步,仿佛在等我站起来,我喘着气说说“……你不了解我的苦难。”

“苦难什么都不算!”

他转过头来厉声道,又是当头一劈。我伸手去挡,手甲的刀刃都被他劈断。

“决心才是一切!!!”

他又一脚踢出,力道非常巧妙,我在冰面上摔出好远也没觉得太疼。我马上爬起来看着他,他还是握着剑凝重的站在那里,开口。“……相信自己的决心。”

他背后几步是我的剑。

我用力一跺脚,葵花宝典身法施展而出,内力化出非常浅薄的光和影。左冷禅自然不知道我还有这一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像一团雾一样的落到了左冷禅背后拿起剑,回身的时候料到他会举剑攻来,踩住冰面一记扫堂腿扳倒他,冰面太滑,他直接摔倒了地方,我立刻拿剑制住他。

“我赢了。”我呼出一口白气,几乎听见厚重皮甲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在握剑的手已经熟稔的沉稳——这招式太过投机取巧,风险也颇高,好歹把嵩山掌门也放倒了一次。“投降吧。”

“……你没有打败我。”左冷禅躺在地上看着我的剑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为了杀敌失去重心。”

他轻轻一拍冰面,我的表情立刻僵硬,才发现刚刚用力过猛了。脚下湖水冰面瞬间裂开,把我吞噬了进去。

……

“把长发解开弄散,会干的很快,用力摩擦肩膀,你的手会给你取暖。”

我发着抖点头,同样发着抖把手探进衣服,样子糟透了。浸了冰水的头发像烂草一样拨都拨不开,看着面前的火堆嘴唇瑟缩,大概脸色也青的吓人。左冷禅坐在对面,手甲已经卸了,把树枝慢慢的扔进火里。左冷禅把我从冰湖里捞出来以后,就在这里生了火。

身上水没干不能直接走路,否则骨头会冻出病根。我整个人都在抖,感觉都要冷疯掉了,虽然身上披了好几件衣服,皮甲也在慢慢干燥——现代人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从前估计还是东方不败太惯着我。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摩擦着肩膀,按着左冷禅的话做。听见他在对面小小叹息,说。“你倒是比一般人坚强。”

“你不了解我。”我颤抖着说,牙齿都在打战,死死拉住身上所有衣服的领口。

“但是我了解你内心的失落和厌倦。”嵩山掌门坐在那里扔完最后一根树枝,目光只是平静的看着火堆,没什么太大的感情。“逃避和伪装可以让你暂时忘却伤痛,直到……无处可逃。有一天你会希望你从未经历所谓的苦难……好让你的过去消失。”

我发出一声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寒冷,抑或哽咽。

“我也不是从生下来就是嵩山掌门……”他接着说。“我也有过自己的悲伤和苦难,我跟你一样逃避,甚至借酒浇愁惶惶度日。”他出了口气。“逃避给了你机会去忘记或者无谓,但若不学会如何站起来,只会变成沉沦……沉沦差点毁了我一生。”

那似乎是嵩山掌门以前的事情,他已经很老了,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年。金庸的原著里和所有的电视剧里都没有太过提及。若是放在几个月前我大概会好奇会八卦,只是现在,什么都不会了。我的目光也看着跳动的火焰,打着颤轻声问。“你,如何摆脱沉沦?”

左冷禅说。“苦练。”

我苦笑一声,自嘲的意思很明显。“那对我没有用。”

“为什么,之夏?”他的目光转移到我脸上。“我并不是说武功,而是……任何的事情。失落,厌倦或者绝望……这是我见你第一眼时你眼神里的东西,这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你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你为什么要失落?”

“我努力过,世道不公。”我沉默了一会。“我……从来就不相信努力或者苦练就能成功,还有跟这些一样的教条,冠冕堂皇而已。教条高高在上,从不知人间凄凉苦。”

“跟失败毫无关系。”他轻笑一声。“你若是行了你力所能及之事,若是做的足够,若是自己已觉尽力……即使失败,也亦该心安,何来失落和挫败?”

我怔住,都忘了自己被冻的依旧麻木。他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草叶树枝。“天黑了,我要先回去检视弟子。你身上干了之后,把火灭了收拾东西也回来就好。魔教的日圣姑不怕摸黑走山路吧?”

我定定的看着左冷禅一会,有点明白他刚刚说的话了,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不会。”

……

“你还知道回来!!!”

耳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男人力道很大,女孩子站在门口,一半脸被打的侧过去,很快显出红印来,耳机都被打飞。

林夏没想捡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正脸对着男人。“打够了?”

男人扶着门框大概气的不行,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十几岁的妖艳妆容,林夏眼神却是冰冷的……极度极度的冰冷。“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你也知道这是你家!你父母你都不要了是不是,你就在外面呆着吧,半个月回家一次,死了才好……”

男人没咆哮完,林夏自顾自的从他身边挤过门进了屋里,拖着包里面叮叮当当化妆水瓶子声音。她路过小客厅的略略看了下电视边上的小柜子:黑白照片里的女人对她笑着。她看着那照片,嘴角微微勾了下,对身后男人的语气却是毫无感情的。“我走多久我妈一样在家里,至于你……”她摇摇头,冷笑。“你我就不知道了。”

她明明是背对着男人的,一侧身却闪过背后飞来的拖鞋,转过身来表情淡漠。“怎么?”

男人气的真是说不出话来了,她眼神讥笑。“没话说我回屋了啊。”

“你回吧回吧!怎么不赶紧滚了你妈也舒服我也舒服!”男人在她背后大声呵斥,仿佛地板都在振动,林夏无所谓的往自己房间走。“林夏你觉得你自己很牛逼是吗?一天到晚在外面跟小混混你能厉害到哪去,夜店领舞?你怎么不直接说**?”

“你啊……你这么装作道貌岸然却又是为什么呢?”

林夏掏出钥匙开自己屋的门,门上贴了粉红色的纸星星,似乎是很久以前少女心性的东西。她钥匙转到一半,极轻的这样说。语气却是带着——微不可闻的暴怒。“你又不关心我妈死没死,你也不关心我是不是**……你关心我是不是处女倒是真的吧。”

男人在她身后没有说话,突然一下子,喘气都没了。气氛非常诡异的安静下来。而林夏侧头,似乎是非常轻松的出了一口气。“我说啊,老把自己弄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多累呀。一个当后爹的,自己枕头下面全是女儿用过的浴巾和丝袜?嗯?”

她手轻轻一拧,钥匙转到头,自己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呀……倒是不心疼那几条丝袜,可是你看看你,都四五十岁的男人了,叫只鸡都不会?多亏我不是你亲生的,不然万一有个好歹……告个**罪可够几年牢饭的吃头呢。”

这话没有任何地方好笑,她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效果尚可的笑话,一转身就进了屋,咔咔咔三声轻响,门上的三道锁都被挂起。一个花瓶飞过来,狠狠砸在她房间门上。

林夏的笑容在关上门的刹那消失,她连高跟鞋都没脱,靠着门没有声音的慢慢滑下来,没多做犹豫的拨通了一个号码,响了三声之后被人接起来。“我把他惹火了……你来接我。”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但是语气非常淡漠,林夏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却有些惶急。“沈哥我求你了,你来接我出去我给你干什么都行,不要钱都行……我不要在这里呆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怎么样……”

话说到最后带了些许哽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着急了,电话里的沈辉沉默了一会,说。“你家住几层楼?”

问题跳跃的有点大,林夏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马上跑到窗边撩开窗帘,看见楼下漆黑的卡宴车。

“四楼!”她有小小喘息,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兴奋。“……四楼。”

……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过去的,但是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面前的火堆只剩很小的一块地方。

后背还是湿漉漉的发冷,好在前面烘干的差不多了,我紧了一下身上的好几层皮甲。抬头看见几百年前的夜空,美到繁星明月。四下里有寂寞鸟鸣,宁静而肃穆。

我握住铁剑站起来,慢慢走到冰湖上,走过白天掉进湖水的那个冰洞。在一步一步的咯吱声里走到正中央,慢慢举起剑。

内力幻化出的光和影尚自浅薄而不纯熟,却有流畅的轨迹。带着葵花身法的嵩山剑术稳重里多了轻灵和敏捷。漆黑的发带被带动,猎猎飞舞。手甲的刀刃划过冰冷空气轻微呼啸,花纹朴实无华。招式我尚自练的不甚纯熟,能顺序使完一套已经很超出预料。最后一式回身的步法让我用力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灌入胸腔,神经突然冷静下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见冰面下湖水的涌动,四下灌木里微弱的兽鸣,苍山万木的沙哑……可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来这里这么久了到现在大概看个剑谱都尚自不能理解,用心就能会?我用心了吗?决心?

“决心才是一切……?”

那是左冷禅白日里厉声说出的话。我低头看了自己手里紧握的沉重铁剑,月朗星稀,丝毫不觉寒冷的出了神。

有一点点……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软禁,只是有点特别而已。我没试过大喇喇的从嵩山正门走出去会是什么样子,肯定会有比我武功高的拦着我,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人拦着那这段时间我可真就是呵呵了……除去跟左冷禅走走停停的事情,倒还真的没见什么人暗地里监视我什么的。

王然柳菲这段时间也没来烦我,大概是被左冷禅下了死命令,不敢再越雷池了。虽然王然上次威胁过我那点破事让我真的担心了一阵子,可是他现下根本没机会去找到东方不败和顾云水,而嵩山这边我隐约觉得左冷禅根本不会在乎这个,也不会对这个产生一点兴趣——该不放我走还是该不放我走,跟我以前是谁有什么关系,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面远处的嵩山正门,一个看守都没有,非常哀伤的叹了口气。

谁知道有没有监视我的啊……万一被抓到了让左冷禅觉得我有逃跑的念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跟这大叔处的还是挺融洽的,没完全的把握还是不要无事生非的好。

台阶下面走来几个打闹的嵩山弟子,至少华山里见不到这样的。习武之人打闹也有带几分轻微的拳脚的,点到为止。一拨人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没搭理我。只是有个小师弟模样的弟子也不知道哪下打闹没顶住,直接后退几步撞在了我身上。

“……干嘛啊你们?”

我吓了一跳,哪有这么撞人的。那几个师兄好像是罪魁祸首,看了我一眼有点退缩,转身就走。

“这不是那个前几天抓的魔教妖女吗……怎么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这里。”

“快走快走,离远点总是没错的,要不师父怪罪……”

我嘴角抽了两下,懒得搭理这群人,备不住我能单挑几个,但是又没必要啊。我弯下腰去看那个摔倒的小师弟,到现在也没爬起来。看你这样子才十五六岁吧,比我还小真是作孽……我脑补了一番娇弱弟受被一群师哥欺负的场面真是哈哈哈=w=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

“你没事儿吧?”我关切的问,刚刚那一下我自己都觉得撞的挺狠的,胸口疼=_=他瑟瑟缩缩的被我扶起来,边上几个路过的年长嵩山弟子都指指点点的嘲笑了一下就走开了,他也没敢说话,只是任由我扶着,看着我不敢讲话。

等到那几个弟子走上台阶离我们远去了,他才小声开口。“日圣姑?”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脑回路转了几转,多亏没短路。

我放开扶着他的手,这个孩子自己果然站的很稳,拍了拍衣服。“……果然是您,这边不方便恕属下不能行礼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然后想明白。“顾云水让你来的?”

日月神教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顾云水手下有一批特工一样的教徒,很多时候做一些高难度的任务,就比如像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嵩山内部……这些人跟风雷堂一样都是高层的亲信,想不到为了找我,姐姐跟顾云水连这个都用上了。那么现在的黑木崖到底怎么样了?算算时间,姐姐也该下山找冲哥了啊……

“回日圣姑,不是的。”他跟我说。“副教主只是往几个你可能在的地方派了探子,因为估计您是被五岳的这群人抓走了,所以北岳南岳也都有人去的。能在这儿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我稍后就下山发急报回黑木崖来救您。”

他干练的一口气说完,我怔怔的听着,说完他朝我一拱手。“日圣姑再多忍耐几天,我们会以最快速度把您救出去的……教主副教主都担心的很。”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我一把拉住他,脱口而去。“那个……你能不能别说。”

“圣姑您说什么?”他疑问的问我,其实他大概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过不敢信而已所以才再问我一次。

我放开手,眼睛看向别处,发丝散乱的掉下来几根。“我是说,我在这里现在没什么危险,也不是被人拷打监视什么的,我,我想走的时候也可以走的,我……我想多呆几天。”

他愣了一下。“圣姑您这……五岳剑派跟我神教向来无事生非不知好歹,这群伪君子您大概不知一二才出此言,属下还是……”

我抬手让他别说,他很不能相信的看着我。“圣姑请恕属下无能,属下有命在身,圣姑玉体安危若是出了差错,属下才是担当不起,属下等若能保证圣姑安全回黑木崖,便去自行领抗命之罚。”

我低下头。“……不用了,谢谢你。”

他没有多说,弯腰跟我行了一礼,朝远处几个嵩山打扮的神教教徒一招手,急匆匆的往山下的路去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中岳直刺蓝天的顶峰。阳光灿烂,说不出话来。

黑木崖,云水阁。

那名在嵩山见过林之夏的少年教徒此时跪在地上,满脸风尘之色。顾云水在上面慢慢走下来,轻微摆了摆手。“旅途劳顿,你起来说。”

“谢过副教主。”教徒站起来,立刻说。“属下前几日成功潜入嵩山,探得日圣姑现在并无拷打囚禁,安然无恙。”

“知道了。”顾云水按了按下巴,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你辛苦了,这几天先休息吧。”

教徒站在那里,行了一礼似乎要转身退下,却没有动。

顾云水坐在那里,抬头看了一眼下面周遭站满的随从教众。那眼神非常冰凉冷漠,一众人却仿佛都明白了什么,深深一礼就转身陆陆续续的往外走了。年轻的副教主站起来慢慢踱步下台,看着那个少年教众依旧在那里鞠着躬,没有动。他开口。“说你刚刚没说的。”

“回副教主的话。”那少年说。“属下见到日圣姑汇报情况之后,圣姑言道说暂时不想回来。”

“不想回来?”顾云水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这是原话?”

“圣姑原话道想多呆几天,说如果想走的话,她随时可以离开嵩山。”教众低着头干练的说。“只是几句话,属下还是记得清楚明白的。”

顾云水走过他身边,面对着殿外背着手,松了一口气。“……日圣姑心软,若是嵩山派怀柔以待,说出这话倒也正常。”

“副教主说的是。”那少年教众说,又疑问道。“可是属下觉得事情不宜再拖,若当真是怀柔手段,那毕竟短暂,日圣姑的安全依旧不能保证。”

“是啊,不能再拖了……却不是因为左冷禅对日圣姑能做什么,左冷禅是武学大家,就算手段残酷,也从来不会背地里阴人或者为难一个小姑娘。”顾云水的眼神眯起来,看着云水阁外烟雾飘渺的千山万水。

“我是担心在那个地方,某些无名小卒的人心比刀剑更可怕……”

……

“诶?之夏?”院子里的左太太从活计里抬起头来有点惊讶。“找事情做?”

“嗯……”我尽量自然的跟左太太笑笑,手在裙摆边随便摆弄了两下。“有点……无聊,也没谁说说话什么的。”

“啊,那倒是。”左太太恍然,看着我想了一下,转身回房里去,不多时抱了一捆宣纸出来。

“之夏你弄这个吧,这个是弟子们逢年过节画画用的宣纸,这是裁纸刀,一张一张对半裁两半就行了啊,弄完之后抱回来就可以了。”

我默默接过裁纸刀,纯粹就是竹子削出来的,不算锋利,但是特别尖锐。一捆宣纸倒是挺多的,有阳光晒过的干燥味道。左太太拍拍我的肩。“行了行了,找个地方裁去吧啊,够你忙活一会的,剪不整齐可就没法画画了啊。”

我叹了口气,左太太大概看出来我似乎有点不高兴了,但是没问。我沉默一下,笑着跟她点点头。“我一会就给你送出来。”

没有任何阴谋诡计耍心眼一类的东西,我是真的在找点事情干。

毕竟顾云水带着日月神教的人一到,左冷禅不放我也得放了,想到这里毕竟也是挡不住的事情,我前几天对那个教徒萌生在嵩山多呆几天的想法,本身就很奇葩,怎么反倒对着敌人的五岳剑派亲近了,让姐姐知道了怎么该想我……我抱着纸和刀默默走了一会,找了个没人的花坛坐上去,阳光很暖和,我把纸对折铺在膝盖上一张一张的裁。

头发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扎好,有几根晃晃悠悠的搭在额头上,微风吹来吹去的有点痒,我拨了好几下也没弄好,然后看见有一根两根樱红色的头发。

怎么还没……还没长好?

我揪着那两根长长的红色头发发着呆,眼神有点木然,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手扣着花坛镶砖的边缘,扣的指甲发疼都恍然不觉,直到背后一个阴魂不散的讨厌男声响起来。“日圣姑都沦落到帮人裁纸了?林夏,看你最近过得不错啊。”

我放下揪着头发的手,尚自不觉自己脸色一下子阴郁到自己都不认识。

小院的后面,王然和柳菲悠闲的溜达过来。

……

“别闹别闹,人这么多……”

软绵绵的莺声燕语好像没什么效果。沈辉只是一努嘴,手从林夏身上本来不该放的地方拿下来,看着怀里的林夏欲拒还迎。“怎么现在知道矜持了?”

“什么矜持不矜持的。”林夏白他一眼,晃动着好像要从他腿上下来却没下,大腿上的黑丝袜被沈辉刚刚扯破一块。“边上人这么多,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啊。”

这是个光线昏暗的夜店,本该是白日里不营业的地方,现在却如同咖啡厅一样三三两两坐着人,往来几个服务生也根本没有看他们两个耳鬓厮磨,女人慵懒的趴在桌上,沈辉玩着林夏的一头樱桃红发,有清新的香气,跟那些浓郁呛人的香水味大相径庭,在这个地方倒是少见的很,他低头吻了一缕红发,说。“还因为那天生气呢?”

“我哪敢跟沈哥生气啊,你吓到我了倒是真的。”林夏从桌子上趴起来,语气虽有责怪却愈发温顺。“你那天进我家之后,都要把他掐死了,我还不是怕他报警给你找麻烦。”

“那不怪我。我是想好好跟他谈啊,不过看你继父那个样子?估计也不会好好跟我谈了。”沈辉歪着头努力措辞。“不然我就跟他说说他这个爹是怎么怎么禽兽……然后再把你带走。”

“我后爹怎么禽兽了?”林夏失笑。“他也什么都还没干呢。”

沈辉微微起身,够到桌子上的烟盒来,抽出一支点燃。“想上自己女儿的爹不叫禽兽?”

“你还想上我呢!”林夏嗔怪着推了沈辉一下。“你也是禽兽禽兽禽兽……”

两人刚要再度缠绵一番,一个白衬衣的跟班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跟二人的距离拿捏得当,不近也不远,一看就是老江湖的作为。“沈哥好,夏姐她……继父在外面。他说不见到夏姐就当场报警,我们有点拦不住。”

林夏在沈辉怀里,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他怎么找到这的?不见。”

跟班面有难色,但却不是因为林夏的指使——她似乎讲话不怎么算数。跟班为难的看着沈辉,他叼着烟,没抬头。“你让他进来呗,这么多人我看看他怎么闹。”

“沈哥,他……”林夏娇娇的小声说了一句,哀求的神色拿捏的到位。沈辉却不为所动,瞄她一眼未脱稚气的脸,把烟夹下,淡淡呼出一口白气来。“把你夏姐带后面厅里去,一会我去找你。”

他的话似乎完全不能反抗,林夏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作响。只是走了几步又被沈辉叫住。“小夏啊……”

沈辉的烟夹在烟灰缸上静静燃烧,室内无风,那白烟是一股细细的直线飘散向空中。沈辉微微侧脸光暗下有锋利弧线,眼里有笑意。“这次我听你的,你说说看,要他死还是活?”

林夏站在那里,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表情,一双美目也是暗的,对着沈辉沉默了几秒钟,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是死是活一个字都没说。

男人却好像完全明白什么,自顾自的笑起来,打了响指叫来侍应生。

“把门口那人放进来,你去煮一杯蓝山。”

……

“伯父好啊。”沈辉笑着跟缓缓走进来的男人打招呼,林夏继父一脸怒色,沈辉依旧笑容欢悦。“伯父气色比那天好多了?”

“我跟你讲明白了。”男人在沈辉对面停下脚步,他手里拿着电话,用力过大而有些发抖。“我知道林夏在你小子这里,你把我女儿交出来,我也不和你追究什么,我现在报警你照样没话说,不要以为你有一群小混混扎帮结伙,就很厉害?”

“伯父您说笑了……您坐坐。”

沈辉的笑容似乎真的是善意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把林夏继父缓缓按在沙发上,他无所谓的坐在对面,双手放在桌上似乎要用心长谈。“伯父您看您后面的桌子,嗯……两位警官;酒柜那边搂着个小姐的是个副局长;那边桌子的两个人在做毒品交易,含量大概可以把你判十次死刑;倒茶的那是个通缉逃犯,至于门口那个刚进来西装革履的是个军队干部至于什么级别我记不清了……”

他肩膀一振,看不清的动作里,一柄匕首在瞬间从他手里拿出来,嗖的一声插在男人太阳穴边的沙发靠背上,力量大到整个沙发都震了一下。“我大可以当着这群人的面把你的脖子切开,直到你的血流到他们脚边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当然我也不会;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你何年何日死。”

“这种力量你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他很语重心长的看了一眼男人,大喇喇的坐回对面,笑容暴戾而优雅。匕首兀自在男人头边嗡嗡作响。“这个是恐惧的力量。”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男人的嘴唇颜色似乎褪了一点,强作镇定的样子已经能够看出来。“你觉得我怕你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混黑了不起?”

“你自以为能完全豁出去。”沈辉摇摇头,眼里带笑的坐在对面,一派商务模样。“但是你没有想清楚,你没有顾忌自己微乎其微的工作,没有顾及自己半道支离破碎的婚姻,你也担心你对你那年轻娇美的养女的垂涎会把你送上法庭……”

沈辉大度的拍拍男人已经僵硬的肩,站起来自顾自的靠近他身边拔出匕首。“像你这样的人……有太多东西可以毁灭了。”

男人坐在那里已经面如死灰,沈辉端详着白的发亮的匕首,接着缓缓的说。“那现在,你以为跟你非亲非故的林夏先越雷池,先做了一些值得谴责的事情,你就能挺身而出去做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教的父亲?但是你不行,你从来没有对别人经历过的东西感同身受,所以……所以别来这里,在我面前正气凛然的当一个挽救自己女儿的家长?你不了解我,你更不了解跟你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的女儿一直以来涉足的是什么世界。你不了解的事……永远都会让你害怕。”

他慢慢的说完这段话,有侍应生端了煮好的咖啡来放在桌上,沈辉端起来,眼神却往男人背后瞟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动手吧。”

话音未落,男人就感到自己的头被人从后面狠狠拍了一下,两个人高马大的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粗暴的扯起男人,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拳打在脸上。

身后那群人一开始都微微看了看这里的殴打,然后都淡漠的转过头去,依旧做自己的事情。

“把他两条腿打断,扔到门外,报个警说被抢了钱……伯父我倒是很佩服你的胆量,竟然还能一脸正气的找到这里来。”沈辉端起咖啡慢慢啜了一口,热气氤氲中眼神有残酷的笑意。

“你女儿跟我上床的时候,跟我提到伯父你,说她发现你对她想为非作歹的那时候……”

跟班笑谑着停下了拳头,仿佛在等那个坐在啜着咖啡养尊处优的男人发话。沈辉把匕首收起来,脸上笑容让人恐惧,他歪着头,似乎在回忆所谓林夏说过的话。

“……说你拿着她的丝袜,自己在房间里解决。”他扑哧一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像条狗一样颤动。”

又是狠狠一拳打在脸上,闷响让人心惊肉跳。

男人已经被几下打的没有了反抗能力,跟班把他拖出去,临出门前唰地抖开一根雪亮的甩棍。沈辉还是安静优雅的坐在那里,一杯上好的蓝山已经见底,他又点燃一根烟,眯着眼睛,似乎回味着刚刚那一番充斥了浓郁黑暗的教导。

“你不知道的东西……”他笑着自言自语那一句话,指间缠绕一缕林夏的红发。

“永远都会让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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